女仆的笑谈,阿满的天真烂漫的稚气,引起了他生活上的忧虑。妻不知为了什么,也默然了,只是俯了头动着针子。一时沉默支配着一室。
三个月来的经过,很迅速地在他心上舒展开了:三个月前,他弃了多年厌倦的教师生涯,决心凭了仅仅够支持半年的储蓄,回到白马湖家里来,把一向当作副业的笔墨工作改为正业,从文字上去开拓自己的新天地。“每月创作若干字,翻译若干字,余下来的工夫便去玩山看水。”当时的计划,不但自己得意,朋友都艳羡,妻也赞成。三个月来,书斋是打垒得很停当了,房子是装饰得很妥帖了,有可爱的盆栽,有安适的几案,日日想执笔,刻刻想执笔,终于无所成就。虽着手过若干短篇,自己也不满足,都是半途辍笔,或愤愤地撕碎了投入纸篓里。所有的时间都消磨在风景的留恋上。在他,朝日果然好看,夕阳也好看,新月是妩媚,满月是清澈,风来不禁倾耳到屋后的松籁,雨霁不禁放眼到墙外的山光,一切的一切,都把他牢牢地捉住了。
想享受自然的乐趣,结果做了自然的奴隶,想做湖上诗人,结果做了湖上懒人。这也是他所当初万不料及,而近来深深地感到的苦闷。
“难道就这样过去吗?”他近来常常这样自讼,无论在小饮时,散步时,看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