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上午赵翔一直在图书馆,直到中午回到寝室才从同学们那里知道这个重要消息。他马上找了张报纸,一个人认认真真地把那篇报道读了两遍。他没有说一句话。他回忆起不久前李劲在望江公园说的话:“我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政治,不懂得政治家们心中的政治。说不定教我们政治课的老师也不懂。”
虽然揭露“葛谢反党集团”说明运动在往纵深方向发展,但那是党内领导层的事,在一般师生中抓右派,似乎大体上告一段落了。正像李劲分析的那样,没有人告诉赵翔:你的问题了结了,但也没有人再要赵翔一次次地交代、检查,没有人再要他揭发他人。看来,在最后一刻他的名字确实被排除在右派分子的名册之外。
有一次游向东见了赵翔,还对他说:
“你鸣放中犯了错误,不小的错误啊,是立场错了,但我们还是按照党中央毛主席正确区分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指示,把你和蒋时雨那样的右派区别对待。你一定要好好总结,吸取教训,二十来岁的人,以后的路还长,你要走好。”他又面带和善,破天荒第一次问了问他的学习、生活情况。这似乎是一个更为明确的征兆:这一次他算幸运,他没有被清除出“人民”的队伍。
他们年级已经有近“百分之十”的同学被划成了右派,李劲猜测,是这个数字救了赵翔,也就是说,是那些早些时候被划成右派的同学“救”了他。这虽是猜测,赵翔却越来越相信事实很可能就是如此。由此,赵翔又不能不想:如果划出的右派不到年级同学的百分之五,还得再划一个两个才能够数,自己的命运又将是如何呢?正因这样,赵翔一见到那些被打入另册的同学们的苦难的身影,一想到他们的过去和未来,一种深深的歉疚就从自己心里升起,折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