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连七天都到学校去,但发现教室里始终空无一人。在百无聊赖中,他有点心灰意懒,一天他趟过泥浆,穿过滴滴答答的雨,来到先前他播种外国麦子的地方。甚至在那儿也没有收获的希望,不知是由于外国种子不适应长期的淫雨,还是由于板结的黑黏土排水不畅,使麦根受不了,这些外国麦子在泥泞的黏土中开始腐烂了。这些麦子起先曾迅速地发芽并长高,每棵小苗都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但这土地和天空对它说来都是陌生的,它没能自然地深深扎下根去,因此它腐烂了,被糟蹋了。
当源站着,悲伤地注视着这破灭的希望时,一个农民看见了他,并不顾滂沱大雨跑了出来,幸灾乐祸地喊道:“你终于发现外国麦子不行了吧!它蹿得快,长得又高又肥,但它没有后劲儿!当时我就说,用这种又大又白的种子真是违背天意。瞧我的麦子,泥土虽然太湿,但它不死!”
源默默地看着。确实,在邻近的田里,那些矮小硬朗的麦子稳稳地在泥浆中站着,发育不良,低矮瘦小,但没有死……源无言以对。他受不了那人粗俗的脸和快活而愚昧的笑声。刹那间,他明白为什么孟打了那个黄包车夫。但源永远也不会动手打人。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径自走他的路。
在这个沉郁的春天里,何处是绝望的尽头,源自己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抽泣,心中闷闷不乐,但他的难过绝不是仅仅出于一种原因。他哭,是因为他对时世如此艰难感到悲伤。穷人依然一贫如洗,这座新城至今没有竣工,它在雨中显得那样单调乏味,阴郁沉闷;地里的麦子全烂了;革命力量已经削弱,新的战争迫在眉睫;他的工作也被学生们的闹事所耽搁。那天晚上,源觉得没有一件事是在理的,但这一切中最大的烦恼是四十天来梅琳没有写来一封信,而她最后说的话至今在他耳边萦绕,就像她当时说的时候那样清晰。自从她哭着说“哦,我恨你!”,他再没有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