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八岁那年的三月三十日傍晚呵!自此以后,藤野姑娘最先死去了。见了倒卧在路旁草里的丐妇了。父亲也死了,母亲行踪不明了。高岛先生也死了。几个朋友也都死了。不久我也就将死去罢。人都是零零落落的,各自分散的。人们虽然都是一样的死,但是也不能说是死了便可以睡在同一的坟墓里。葬在大地之上到处散着的不足六尺的土穴里,言语也不相通,面貌也不相见,上面只有青草生长罢了。
男女贪着不用意的欢乐的时候,便从这不用意之间生出小孩来。想到人是偶然的生来的,那么世间更没有比人更为可痛,也没有比人更为可哀的东西了。这个偶然或者正是远及永劫的必然之一连锁也未可定,这样想来,人就愈觉可痛,愈觉可哀了。倘若是非生不可的东西,那么生了也是无聊。最早死了的人岂不便是最幸福的人么?
去年夏天,久别之后,回到故乡的时候,老栗树下的父亲的坟墓埋在积年的落叶之下了。记着“清光童女”的法号的藤野姑娘的小小的墓碑,被风侵蚀到文字都已漫漶,隐在茅屋草丛中几乎不见了。
壮丽的新筑的小学校,耸立在先前的草原,村后的小河的岸边。
不曾改变的只是水车的木杵的数目。
丰吉在十七岁时参与仓前神社的祭礼,跌下马来,折了右脚,瞎了左眼,现在充当村中自治公所的听差,当我去访问的时候,正在揩着额上的汗,用誊写板印刷上忙地丁附加税未纳的催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