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是常态,超人是变态,变态的东西是不能持久的。正如热力学上所说,一样体系里熵愈多则愈混乱,熵愈少则愈整齐,但是熵少的体系都不能持久,神童的体系少熵,故不能持久。五子神童处于这样的反常状态,前有繁复的天机要他独力去搏斗,后有社会的压力要利用他的神通,他畏缩了。而最有意义的一点,是他在畏缩不前的紧要关头,竟发现了人的尊严和勇气:他临时决定放弃非分的天赋,仅凭人力,仅凭他的“本分”(normal share)来克服难关。天赋犹如中奖,是运气,也是不幸。人为的选择才是努力,才是自立,才是真正的自由。与其迷信“成事在天”,不如相信“人定胜天”。这才是存在主义最高的意义。这一点,值得程凌的朋友们,也值得一切关心社会前途的人,细细体味。
解罢主线,再来试解辅线。《棋王》故事的主线,是神童之发现、考验与变质,但是在放线的过程之中,本书的反面主题也借几根辅线的交织而渐渐展开,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七十年代台湾新型社会里知识分子的面貌。搞电视的张士嘉、画裸女的高悦白、炒股票的周培,以这些人物为代表,七十年代典型的小知识分子都十分现实,为了拜金,不惜投机取巧,甚或嘲弄他人的理想。这些人都是程凌的朋友,至少也是伙伴,他们的弱点程凌都很明白,可是程凌自己也是脆弱的,并无抗拒的力量。在半迎半拒的心情下,他被朋友牵着鼻子走,结果是电视也搞了,裸女也画了,股票也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