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江还像小时候一样流淌。陈炽第一次感受到近乡情怯。故乡是什么?它是生命的起源之地,也是人们预定的归宿之地。无论穷达,这里有子宫一样的安全、温暖、体贴、知心,你的身体,你的舌头,你的思想,你的情感,你的人伦,都在故乡立起了根祇。
中年之身的陈炽,对故土情怀依旧,但多了份感慨。少年时期,故乡是极力挣脱的生命之壳。青年时期,故乡是奋力托举的盘古大帝,是父母无尽的期望。壮年时期,故乡是需要你回报和赡养的天伦。是的,相对于早年带着功名、怀着喜讯归乡,陈炽这次面对的是整个家庭的生存危机。游子归乡,不只有衣锦还乡的快意!
中年回乡,是痛苦和快乐的交织。晚清初始之际,德国有位诗人叫荷尔德林,比龚自珍晚逝两年。他一边歌颂德意志精神一边歌咏着《故乡吟》。可以说,陈炽坐在故乡的小船上,心情跟荷尔德林完全一样。如果陈炽读到荷尔德林,也会像读到《富国策》一样眼前一亮——
“你们,哺育过我的可敬的两岸啊,/能否答应解除我爱的烦恼?/你们,我孩提时代玩耍过的树林,要是我/回来,能否答应再给我宁静?/在清凉的小溪边,我看过水波激荡,/在大河之旁,我望着船儿驶航,/我就要重返旧地;你们,守护过我的/亲爱的山峰,还有故乡的/令人起敬的安全的疆界,母亲的屋子/乃至兄弟姐妹们的亲爱的拥抱,/我就要向你们致候,你们的拥抱/像是绷带,会治愈我的心病……”